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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暗中私奔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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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昏時分,柳梢上懸起一輪淡淡的冷月,天空的藍漸漸沈下去,夜色格外動人。

我歪坐在桌案前,春風吹入殿中,輕舞的淡紗帷帳裊裊娜娜。我因為不舍今晚的月,不令人在殿中點燈,左臂折起,側撐著下巴觀窗外的月,不知不覺地發神。

寬闊孤寂的殿中響起熟悉的腳步聲,因為中毒的緣故,我的視覺與聽覺日益衰退,不過依稀還辨得出是玉儀的腳步。

玉儀素日裏協助內侍監總管管理微瀾殿中的瑣事,本已十分繁忙,然而自我小產之後,我的飲食用藥,她絕不假手旁人,打疊了精神,千般萬般的小心謹慎。

她如此忠心待我,可我終歸還是得辜負玉儀。我心中也早替她打算,我想等我的病情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,再向相陵君求情,遣返玉儀等人回寒沙州,那時相陵君總不忍再拂我的意。

玉儀還是雙手捧著藥盤進殿,我不必看也知道。

她將藥擺在我面前,再問我一次:“天黑了,小姐還不想點燈嗎?”

我喜歡在黑暗裏待著,似乎唯有黑暗的籠罩,才能給我一方安穩的棲身之地。

我拒絕掌燈,也不肯喝藥。

玉儀甚是為難,急切間有些失了平日的沈穩:“白日裏已因這樣的事情驚動過殿下,如若今次再不肯服藥,不知還會鬧出怎樣的事體,更何況身體總是自己的。”

我道:“我的意思是湯藥太苦,我不願服食湯藥而已。”

玉儀見我退步,不禁歡喜:“醫官處有蜜制成的丸劑,因藥效不及湯劑才未呈上,但也是有一定效用的,我這便去換了來。”

玉儀去後,我動手點燃了擺在桌案上的金獸香爐,軟煙輕霧,朦朦朧朧,與一室月光糾纏。

玉儀親眼見我將丸藥吞下,為防我耍把戲,特意在我跟前逗留好一會兒,適才暫且退下。我的確在她面前耍了把戲,藥在入口之前便被我掉包,可惜玉儀功力尚淺,我自幼熟練劍招中的快字訣,中間又隔著白煙裊裊,她盡管半信半疑,可到底看不出我幾時動的手腳。

蒙騙過玉儀,相陵君又不在眼前,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,卻不知明允去而覆返。烏雲遮蔽月色,他孑然一身,立在我面前,輪廓染了一層沈甸甸的明晰。

我怔怔地凝視著眼前之人,幾乎以為我在做夢。

料峭春寒,有冷意一絲一絲滲入我的骨縫之中,即便在寒沙州頂著夫妻名分的時候,他也斷不會在夜間踏足我的房中。如今置身相陵君府,他赫然出現在我面前,我但覺心驚肉跳,

為確定自己是否置身夢境,我忍不住起身走到他面前。我原本想喊他的名字,可我並不敢輕舉妄動。若果真是一場夢,我最怕我的喊聲會破夢而出,驚醒睡在身旁的相陵君。我曾經若幹次在夢中請求明允帶我遠走高飛,我猶記得上次驚醒之後,身畔的相陵君凝住我雙眸的冷然目光。

我認為這不是一場夢,是因明允走到我面前狠狠地打我一巴掌。

我立刻又覺得這真的是一場夢,盡管臉頰上疼痛如火燒的感覺無比真切,但我更不相信明允會出手打我。

殿中寂靜無聲,似乎連沙漏也停滯,我癡癡地盯著明允,一時間腦海裏想過許多許多。

窗外天色暗沈,越發顯得他臉色蒼白,我捂著半邊臉緩和半晌,總算開口喊一聲“明允”。

我知道這不是夢,他是真真切切、活生生的一個人站在我面前。

他退後兩步,猶然對我憤怒不已。

事到如今,我無法繼續隱瞞他,我的臉雖然疼痛,但內心產生了溫暖的慰藉。

“我的眼睛開始看不見,近來身體也逐漸僵硬,站久了會莫名其妙地摔倒,每至中夜,五臟六腑便如烈焰炙烤……阿夙在我身上下的毒,我不報任何希望,這些年來她恨我入骨,是寧可同歸於盡也絕不肯交出解藥的。更何況相陵君一時惱怒她而已,也未必真肯要了她的性命。既如此我喝再多的藥也無用,而一次一次令自己失望的滋味並不好受。”

我一語未完,他又打我一巴掌。第二次比方才第一次還要疼,他動作過猛的緣故,我白日裏傷在頸部的傷口裂開,血珠滴滴答答向下蜿蜒著。

我苦笑,轉身走至窗下,一一掩了窗子。外殿有幾處燈火,值夜的丫鬟坐在一處,因為知道我喜靜,一概壓低聲音私語,並未留意內殿的事宜。

密閉的室內,明允恨聲道:“這世上的事情,結果無非就是成功與失敗,在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之前,不是你認為無用就可以不做。你如此輕言放棄,實在太辜負你兄長。”

我心中一痛,忍不住問他:“小易背後是否還另有其人設計阿霍?”

明允驚愕地望著我:“從前的事情你都記得了。”

我沒有回答,只是看著他,因為掩了窗子的緣故,黑暗之中到底看不太清楚。

不知因為隔的遠還是我自己的緣故,院中小蟲發出的唧唧聲在我聽來極其微弱,好似一根單薄脆弱的棉線,哪怕再經受最輕微的一點外力也會崩斷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他突然拉起我:“我帶你走。”

他握住我的手心是燙熱的,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,不禁微微向後退縮。

我盡管無數次在夢中渴盼他帶我離開相陵君府,但我也清醒的知道那就是一場夢。

相陵君府守衛重重,他帶著我一個病人離開必然大受掣肘。他突發此念,想必沒有詳盡周全的計劃,哪怕僥幸逃出相陵君府,離開盛京亦是艱難。他上次見我時,已因我的事情與相陵君不歡,即便今夜事成,對他而言也絕非好事一樁,我斷不能為自己的私心累他為我冒險,毀他大好前程。

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我面前,即便我內心無比希望隨他而去,但我唯一的選擇就是拒絕。

“我不走!”

我伸出左手去解救被困在他手掌中的右手,可他的手握的更緊了,盡管寒沙州做了三年夫妻,可我腦海裏並不存在與他握手的任何場景。

他的聲音黯沈下去:“為什麽不肯走?你不是心心念念讓他放你離開麽。”

我慌張地示意他壓低聲音,如若被人發現他在此處,我不敢想象後果。相陵君更是一向神出鬼沒,我根本不知道他哪一時哪一刻就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。

我笑了兩次才笑成功,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:“那不過是氣話,他都沒有當真,你怎麽就當真了。”

明允堅定道:“我答應過你兄長照顧你一生一世,這一生一世還沒有到,我不可以背棄承諾。”

我內心更慌:“我不用你信守承諾,就如你所知道的,相陵君待我極好,我自己也很好。雖然我身中劇毒,但他說過無論我是生是死,他皆陪在我身邊,再不讓我孤獨一人。他待我如此情深意重,你恨我也罷,惱我也罷,總之我無論如何不能再隨你而去。”

明允隨即冷笑:“他的話你還敢信!你也太過好騙。他若果真有此心,三年前便已不在人世,哪裏還有機會再來哄騙你。”

明允銳利地戳破我的謊言,我頓時無言以對。其實當初我聽到相陵君這句承諾時,亦是面無表情,內心既沒有一絲感動,也不起一點波瀾。

香爐中的沈香燃盡,空氣裏的一點殘香變作幽冷,壓在人的心尖上,點點寒意。

平靜之中,他驀然道:“你並不知道,這幾年我待你不經心,實是有意為之。若早知你記起舊事亦不願重回相陵君身邊,也就不必如此。如若我當初好好待你,在我受困之時,母親有所顧慮,或許就不肯輕易犧牲你,那麽你此刻還安然在侯府之中,過從前平靜的日子,如何還會落得失子中毒的境地,總歸是我的過錯。”

他親口說出,再思及從前的細微之處,我才意識到他對我並非我眼睛所看到的模樣,可是事到如今,我不敢被他打動。

“即便如此,我也不能隨你而去,哪怕不因相陵君,我的身體又如何受的了奔波。”

他松開我的手,不再堅持。

“我知道了,方才是我一時沖動,你暫且留在相陵君府未嘗不是明智之舉。”他頓了一頓,又道,“你一定十分想知道你兄長的真正死因,除廢太子易之外,的確還另有其人。”

我沖口而出:“是誰?”

空蕩蕩的大殿裏起了回聲,我的聲音幾乎將我自己嚇住。

明允道:“我尚未查清究竟是何人,但也為時不遠,我查了這若幹年多少有一些線索。我遵守承諾照顧你,但並不曾許下過為他報仇雪恨的承諾。害你兄長之人必定來頭不弱,即便有朝一日我查出背後真兇,多方顧慮之下,或許也不肯為你兄長報仇。午夜夢回之時,你想想你兄長死前的淒慘形狀,你自認你這條性命還全由你自己做主嗎?你自認還有資格輕言放棄嗎?”

他的話使我體內燃燒起仇恨的火焰,我攥緊拳頭,五臟六腑隱隱作痛。

明允拿起我的手,在我手心裏放了什麽東西,我的眼睛看不清,手掌輕輕一握,才意識到是一粒小小的圓珠。

他軟下語氣:“阿霍不在,黑珍珠猶在,我會想辦法尋到解藥,待你身體覆原那一日,我再帶你遠走高飛。我對你許下的承諾,不會背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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